跨界。強悍且溫柔地出走
黃之盈 諮商心理師。親子天下嚴選部落客

 當她有意無意下課當著其他小孩的面，挑釁我說「老師，妳說課文那段關於主角寂寞的那段，根本就亂講 !」正在收東西的我，雖然心裡有些震盪，但想聽下去。

「是呀？真有趣，那麼講到那一段，妳覺得怎麼說才是呢？」

孩子巴拉巴拉地開始說她認為的寂寞的樣子，我看著她，心裡想地是她對於寂寞地感受形容地特別地好，特別有觸動。

 「妳說的真好呢，我覺得妳說的寂寞狀態很貼切大多數的人，對這段特別有反應，是妳想到什麼呢？」她賣個關子，但希望事後能再私下跟我說說。

我其實沒有很意外，早在她開始挑釁的動機中，我聽見其實她在說的是「我正在寂寞，妳知道嗎？」於是，這個入口讓她好好說說寂寞的樣子，接下來就會進入到她的內心世界「如果妳知道了，妳的反應又是什麼呢？」

小巴只有15歲，她有一對永遠喬不攏的爸媽，光是誰要去倒垃圾、誰比較晚睡、誰吃完東西沒有清、誰鞋子亂擺製造家中髒亂，都可能從鬧劇幾乎要變成全武行，這沒什麼，她很習慣。

面對她爸媽，她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，對任何事情，她總是武裝得很不在乎，即便是要選填志願、要補習寫功課、和朋友之間爭執，她永遠表示，「算了！這無所謂」。在她那付的”無所謂的樣子”表現出來的時候，實在是有夠討人厭。別人馬上也會回擊似的放棄「妳真是沒救了」「妳實在是很冷漠」「妳怎麼都置身事外」「妳怎麼可以這麼無感？」

在她的世界，朋友，只是過客，老師更是不用在意，誰管他們說什麼，那些閒言閒語，總會過去。

但是，對於家裡的任何事情，她則變成一位稱職的偵探，極力找尋蛛絲馬跡想破案，且從來未曾離開，她說「不知道耶，離開不會是我的選項，再爛也要和他們搏到底，可不是？」

她在看著，哪一天，誰出狀況她來收尾；她在等待，哪一天，爸媽不會因為小事情吵起來，一發不可收拾；她在等著，哪一天可以長得夠大，阻止這些分爭；也在稍稍地等待，家裡的氣氛哪天能夠跳脫出這樣地低迷，大人會有所不同。

 對於同學，她可以犯了錯還假裝沒事，無情無義，兩袖清風撇地乾淨的人；

 對於家人，她是最不聽話，沒有反應，置身事外絕不投入，意見很多的人；

 但她卻是，對家庭最忠誠，從未離開，甚至是懷抱著家人改變願望的小孩。

是的，她都已經忘記自己是小孩，長久以來家裡面低迷的氣氛、冷淡的互動、緊張的眼神，豎起的耳朵，挑動每一個細胞，警覺的感覺是沒有停過的。

15年來，她的快樂很少，指責很多。大人在煩惱他們自己的問題，遇到扯不清的就要她來評評理，要她來選邊站。要她評理的時候，似乎她變成法官，當她做錯決定的時候，她又被罵成不成熟又不公道的小孩，哪個小孩能夠成熟又公道，但這樣忽大忽小的拉扯，她除了變成置身事外，她還能怎麼辦？

但她沒有放棄過想要大人彼此對待的方式能夠的改變，沒有放棄過想要自己趕快長大，沒有放棄過想要自己變得公道，這些急速長大拉拔得她很痛苦，揠苗助長得過程讓她大不大，小不小，不斷被誤解得過程，她已經失去了那份童貞，她已經學會如果遇到合不來的人就切斷關係，無論曾經有沒有好過，這是一種在關係上的截肢，但她在所不辭。

關係上的截肢是一種「我連自己曾經對妳的好」都賠上去了，妳不要再來糾纏我，我自己療傷吧！的拒絕方式，這個孩子除了和寂寞共處，沒有別的選項。在她過去的經驗中，和寂寞共處，是最難熬、卻也最習慣的方式。這樣的家庭平衡，讓她們都喘不過氣，不喜歡卻又沒有出路。

於是，我跟小巴說「妳的寂寞和爸媽的好像，妳們三個人生活在一起，卻有很多說不開的心情，當爸媽忙著處理她們的寂寞，妳其實也正在寂寞著，難怪妳對這樣的描述好深刻，如果可以，讓爸媽的寂寞還給他們，而妳，開始讓自己不寂寞才有機會讓家裡的故事，除了寂寞，也許增加其他內容，像是幽默、逗趣、無聊、功課或是朋友等等，所以老師給妳一個任務，開始留意身邊的同學在聊什麼、在做什麼，哪個老師上課好好玩，哪個科目讓妳最有興趣，當妳有新發現，就來跟老師分享，好嗎？」

小巴點點頭，我不確定接下來他會怎麼開創新的故事，但在舊故事裡面，爸媽會維持這樣的氛圍，而小巴則會複製置身事外的人生，將自己生命的故事變窄了，於是，他們都變成最想改變卻也最置身事外的人，然後將自己的可能性也賠上了。

像小巴這樣的孩子其實很多，但要能夠在置身事外，漠然冰冷的孩子身上找到熱點，需要家長和老師的細心，當她控訴妳一成不變的時候，其實是「她很害怕自己也一成不變，失去可能性」；當她置身事外的時候，其實他也希望能有雙溫熱的手握住她，告訴她「說一說很好，沒事的」。當孩子先無理的時候，大人不能無理對待，當孩子先沒耐性的時候，大人要先穩住，因為當她挑釁妳的時候，也許都是個入口，記得，深呼吸，帶著好奇心，聽下去，真心話就有機會浮上來！

 <圖片授權自藝之魚創意設計團隊，版權歸該團隊及創作者所有>

<基於個案保密，故事改編自多段學生課堂對話，若有雷同處純屬巧合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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